壽司之神的動人的樂曲

山本益博老師曾經說過，吃次郎的壽司就像欣賞動人的樂曲一樣。

我有幸在他91歲時還有機會嚐到他親手做的壽司。比別人都幸運，我的位子剛好就在次郎的正對面。剛坐下來一開始又興奮又緊張，第一貫比目魚的味道幾乎沒感覺，只是傻傻的看著次郎白皙細嫩的手，熟練的捏著壽司。雖然跟其他壽司師傅的手法沒有太大的差別，但我從來沒有看過這麼「鬆」的一雙手。突然腦中浮現小時候看老年Arthur Rubinstein 彈琴的雙手。沒有任何造作，輕鬆、柔軟的彈出像上天降臨的音樂。如此的單純，沒有過度的裝飾，沒有多餘的感情，卻能夠扣人心弦，直接打進人心的最深處。

也許是這雙捏過上萬貫壽司的手，次郎的壽司有我從來沒有吃過的一種空氣感。用手輕輕拿起時好像很鬆，卻不會真的鬆開，吃到口中鮮明的醋飯粒粒分明，卻又和魚片親密的結合，相輔相乘。從口感、味道、香氣，都有我從未感受的平衡感，顛覆了我多年對壽司的認知。

在其他的壽司店我幾乎都不點鮪魚肚，主要因為我非常害怕油脂的味道包覆了我的味覺，使我吃不到其他壽司的鮮味。但次郎的鮪魚肚，柔軟無比，卻嚐不到任何油膩的感覺。嘴巴中只有魚的甘甜味、飯的酸味，沒有血味也沒有剩餘的油脂、清爽無比。

季節的鰹魚壽司，許多師傅都會用稻草烤過魚身，次郎也不例外。我吃過的鰹魚總是有明顯的薰味，甚至在嘴巴的後韻會微微的反苦。但次郎的鰹魚有著淡淡的稻草味，像是來自土壤的香氣，輕輕的飄在鲣魚本身的海味上，地與海兩種香氣在口腔與鼻腔中交織成美麗的旋律，餘音繚繞，久久不散。

海膽的季節軍艦卷是許多壽司店大家最喜歡的結尾。大部分的時候，我們總是將重點放在海膽的甜味與品質。次郎的海膽當然還是頂尖的品質。但讓我驚訝的是當我一口吃到口中時，先吃到的不是海膽的味道，而是海苔的味道。海苔每咬一下就會散發出剛上市的新綠茶的香氣，一波一波像海浪推著嘴中的頂級海膽。誰會想到如此簡單的壽司在與海苔與醋飯完美的結合後，可以表現出前所未見的面貌。

一餐飯下來，真的像是欣賞了一場世紀的交響樂，看似沒有絢麗的技巧，不溫不火，次郎用最璞實的面貌，手指間深厚的功力，打動了每個人最深層的感動。

by 草原公主